韩国网络漫画的兴盛以及影视产业的流媒体化转变，均源于互联网技术的飞速进步和大众媒体形态的巨大变革。在阅读体验方面，韩国网络漫画更贴近移动互联网用户的需求。同时，其灵活的营销手段有效地拓宽了网络漫画的受众群体。在创作领域，网络漫画也主动融入了网络社交媒体的热门话题和流行元素。
条漫的诞生，符合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垂直滚动浏览模式
柏拉图在其著作《理想国》中讲述了一个寓言。在这个寓言里，有些人从出生起就被锁链所困，他们的一生都在洞穴的昏暗墙壁边度过。他们面前只有一堵苍白、空旷的墙。这些人无法窥视外面的真实世界，只能注视着从背后火堆前经过的物体在墙上投下的影子。他们对这些影子赋予了名字，但对真实世界却一无所知。柏拉图通过这则寓言阐述了人类对知识的认知存在局限，同时也揭示了人类观察世界的视野存在不足。
艺术与技术进步的推动下，人类的观赏习惯经历了持续的演变。在西方艺术史上，从乔托到印象派，画作普遍采用焦点透视法，即在观赏画作时，观者的视线最终汇聚于画面的一个远点。而中国绘画则因画家视角的持续变动，呈现出多个消失点，这种透视方式被称为散点透视。随着印刷技术的广泛应用，图画书得以广泛流传，人们观赏图画的方式也因此变得更加多样化。近代时期，日本漫画大师手冢治虫在叙事技巧上实现了重大突破，他巧妙地采纳了电影中的变焦、广角、俯视等视觉表现技巧，并将这些技巧应用于漫画创作之中。他通过分镜头的手法串联起故事情节，从而超越了四格漫画以及传统连环画的绘画模式。这种创新手法也逐步成为了后续漫画构图的重要标准之一。
韩国漫画行业虽然发展起步较晚，却恰逢互联网和智能手机的迅猛发展。Naver Webtoon的缔造者金俊九，本身是一位漫画爱好者，他在体验了网页滚动浏览的模式后，灵感迸发，创造性地引入了垂直滚动式的漫画叙事形式。这一创新不仅突破了传统漫画的局限，而且充分挖掘了互联网综合视听的强大功能，使得部分漫画融入了背景音乐、动画效果等多种多媒体元素。这种融合了多种元素的漫画被称作“条漫”。这种全新的综合视听滚动阅读模式，彻底改变了以往漫画自上而下、自右至左的阅读习惯。这一变革显著降低了观赏漫画的难度，让更多的人得以轻松接触这一艺术门类，同时也悄无声息地推动了漫画爱好者群体的整体壮大。
从免费广告到付费阅读：营销方式促使用户群体破圈
条漫对于推动漫画用户数量的增长具有显著影响。用户数量的提升，不仅得益于阅读方式的创新，其背后的营销策略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追溯韩国网络漫画的起源，我们发现它最初是以广告的形式呈现，目的在于吸引访客浏览各种门户网站。这种天生的“免费”属性，不仅有效地吸引了众多用户浏览相关网站，而且，它还逐步造就了一群对网络漫画忠贞不渝的粉丝。伴随着用户数量的持续增长，网络漫画企业也实现了通过漫画内容直接实现盈利的华丽蜕变。在近年来的时间里，韩国网络漫画市场的销售额不断攀升，创下了新的历史记录。2020年成功跨越了1万亿韩元的门槛，随后其增长势头迅猛，2021年该数字上升至1.5万亿韩元，而到了2022年，这一数字更是飙升至1.829万亿韩元。《2021韩国漫画白皮书》揭示，在2021年，每100位网络漫画付费用户中，有高达48位用户的月均消费额超过了5000韩元，约合人民币26.7元。在用户群体中，有高达43%的用户曾经进行过付费操作，而且这一比例逐年攀升，至今已连续增长三年。
网感话题：文化增厚时代的内容创作
为了增强作品的创新性和传播效果，网络漫画制作者倾向于在故事中融入更具网络特色的话题元素，以及采用打破常规的叙述技巧。《D.P.逃兵追缉令》对韩国军队中的虐待士兵现象进行了深入剖析；《假面女郎》则对网络匿名带来的风险进行了反思，并融入了“girls help girls”等易于引发网络热议的故事元素；《超异能族》打破了欧美超能英雄电影重特效动作、轻视剧情和人物塑造的常规，转而采用了类似于《水浒传》的人物传记叙述方式，给观众带来了全新的视听体验。
网络漫画与流媒体视听作品在创作理念上存在共通之处——它们将具有话题性的内容与传统的叙事手法相结合，以此吸引广大观众，同时大量制作小众内容以迎合网络中追求个性化的长尾用户。这种创作逻辑是互联网时代文化元素在网络去地域化过程中不断累积和丰富的结果。文化的丰富培育了用户新的艺术鉴赏习惯，而用户也因为频繁使用互联网及各类新技术，产生了多元化的文化需求。韩国的网漫改编影视作品凭借其坚实的粉丝群体，更易吸引新观众的眼球。但与此同时，韩国的影视行业正面临空前的挑战。用户偏好的转变导致传统叙事方式的影片票房接连受挫，在2023年韩国本土电影观众人次排行榜上，前十名中仅有两部电影来自韩国，即便是汇聚了黄政民和玄彬等顶级演员的《交涉》，其观众人次也仅有170万，这样的数字在2011至2019年的任何一年都难以挤进年度票房前15名。与此同时，国际流媒体的涌入使得制作成本持续上升，这对韩国本土影视行业造成了极大的生存压力。尽管韩国影视创作在网漫的助力下焕发出新的活力，但整个行业依旧深陷于严峻的生存困境之中。网漫的成功要素，是韩国影视产业需要广泛借鉴的，对于我们来说，这些经验同样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和挖掘。
（作者系澳门科技大学电影学院助理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