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犯罪悬疑剧《隐秘的角落》凭借精良制作,凭借引人入胜的剧情构思,凭借细腻高超的演技呈现,掀起一阵收视热潮,收获观众广泛赞誉佳绩,成为那年夺冠的网络剧集。与它相较,就是该剧对照的原著小说也就是身为紫金陈所著的《坏小孩》,却被好些网友批评讲“文笔低俗”“描绘粗略”“角色平乏”“人性太灰暗”“逻辑没条理”等状况。由此可见,众人几乎全都一致觉得剧集的改编远远强过原著。

《隐秘的角落》剧照
近年来影坛出现了改编电影胜过原作的热门案例,这并非个例,青年导演曾国祥先改编安妮宝贝小说拍成《七月与安生》,后又改编玖月晞小说拍成《少年的你》,两部影片原作饱受争议,特别是玖月晞的《少年的你,如此美丽》被指控抄袭东野圭吾因而声名狼藉,然而反观这两部改编影片,上映后既叫好又叫座,还在电影节多次斩获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等奖项,成功甩掉原作的各类不良之处,堪称电影改编的优秀范本。
美国学者罗伯特·斯塔姆,在谈及改编时,从法国理论家热拉尔·热奈特那里借用了两个词,把文学原作称作hypotext,而将改编后的影片叫做hypertext,李欧梵先生把它们分别译为“前潜本”和“后现本”,套用这两个概念,上述影视作品的出现,共同构成了一个现象,即“后现本”超越“前潜本” 。
把目光投向影视历史,“后现本”将“前潜本”给越过,这类情况其实有不少示例、就好像科波拉针对同名小说《教父》所做的改编已然成了影史的经典之作;对于怎样成功地进行改编、有一条经验普遍流传、那就是三流小说更适宜改编;好比希区柯克改编了好多通俗小说、然而在接受特吕弗的访谈之际直接表明、永远都不会去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隐秘的角落》以及曾国祥的两部电影取得成功、无疑是对这一观点起到了强化作用、毕竟它们的原作皆是处于网络文学以及通俗文学的范围之中 。当然,这只是大家都已听过很多遍的话,对于笔者而言,这几部影视作品出现了,这更加有助于我们把一些有关改编的认识弄清楚。

《七月与安生》剧照
改编,作为一种独特的影视创作形式,历来被视作低劣、次等以及附属的内容生产,自问世起便背着“原罪”负重前行。泰戈尔讲过电影是文学的次要角色,维吉尼亚·伍尔夫也曾将电影称作“寄生虫”,文学作品是改编电影的“受害者”与“牺牲品”。类似轻视、贬低改编的观点直至如今仍盛行。在斯塔姆看来,这实际折射出一种论资排辈的根深蒂固的文化偏见。论资历,即假定时间更久的艺术必然是更好的艺术,影视艺术晚于文学艺术诞生,那就注定低人一等,视觉艺术必定不如文字艺术,约翰·M·德斯蒙德和彼得·霍克斯曾合著《改编的艺术》,我们的文化赋予文学优势,我们的文化态度是假定文学优于电影的,他们在书中发表了类似见解。
有这样一种偏见,在去评价改编作品好坏的时候,一个极为常见的问题被提出,那就是:它是不是忠实于原来的作品?意思就是,原著是一个很高的标准,它对于任意影视改编所具有的优越之处都是非常明显且不能被质疑的存在;当人们提出这样一个设想时,实际上就已经暗中表明原作比改编后的作品更加高端。要是改编像原作跟屁虫一样,或许还能被谅解;要是不忠实于原作,那就免不了要遭受众人的指责。《改编的艺术》里有句话是“电影背叛了原著,就如同一个叛徒背叛了他的国家”,这句话生动地指出了改编不忠实于原作的严重程度 。这在考量,具体是,针对原作当中的故事,还有原作里的人物形象,以及原作所具备的风格,甚至原作所蕴含的主题的相关改动等,究竟在怎样的一个范围之内,才能够被认定是忠实于原作,而且呢,用来衡量的标准,到底该怎么样去确定呢?
面临这些问题,那些在广度和深度上翻越“往昔潜在蓝本”的影视创作成果实际上已然提供了回应。回溯至《隐秘的角落》,假设这部剧集把控故事的原本人马一味服从其初始架构,原封不动地搬用原作里灰暗极端、荒诞失实的情节线索,能不能顺利通过审核都是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猜疑;假设创作人员不把原作中形象单一的角色转变为更为多元立体、令人信服的饱满角色,这部剧集恐怕也没法具备能跟当下一样赢得看客的认可与喜爱的可能性。显而易见,单纯以紧扣初始版本的程度来评判改编创作的好坏是有着困境的。反之,要正确对待影视改编并且鼓励影视改编,首先得抛弃忠实原作与否这种陈旧思维,打破那种先入为主的,认为文字必然优于影像的等级制度,让其从偏见的镣铐中解脱出来。德斯蒙德和霍克斯的看法是,应该去除忠实度这个术语的价值属性,把它视作一个描述性术语,以此来引发关于文学与电影间复杂关系的更为有趣的讨论。

实例向我们表明,优秀的影视改编并非没有灵魂的复制品,优秀的影视改编是有着自己灵韵的再创作。追根溯源,这是因影视与文学属于两种不同的媒介,影视媒介语言具有其独有的特性以及独特的优点。按照法国电影理论家让·米特里所说,话语跟视觉形象的“意义、角度和视野全然不一样”,基于此他直接宣称“改编问题是一个伪问题”。因此我们要清楚:一部影视改编作品一旦完成,便独立于原作,而具备了自身的独特性还要加上主体性。《隐秘的角落》,及《七月与安生》,还有《少年的你》,借由逼真的生活环境营造,以及社会氛围营造,呈现出作为展示性媒介的影视作品的动人之处,甚至于在深入细致地刻画人物心理方面,也展现出影视媒介非凡的表现力,当然,这是影像的胜利,而绝不是网络文学、通俗青春文学的胜利。
当前影像泛滥,文学式微是不争事实。李欧梵先生曾感叹,这是个借电影认识经典的时代。影视与文学不应厚此薄彼,而应彼此成就。影视需文学供给故事素材,文学也需影视普及推广。然而,在影视与文学互动关系史上,影视及改编声誉向来尴尬,尤其大量急功近利的劣质改编一次次为污名化影视艺术提供说辞。《隐秘的角落》等影视改编作品取得成功,这不仅是影视改编打的翻身仗,更是为影视艺术原本具有的、不可以被替代的独立属性进行正名,它们证实了影视改编以及影视艺术分别具有的独特魅力,还有无穷潜力。
然而,要将顽固存在的偏见以及歧视予以扭转,仍 requisite 更多杰出的影视工作者于改编创作此途径之上持续付出努力。当面对经典以及名著之际,存有必要于秉持谦卑之时树立媒介自信;面对起始水准较低的原作,更应当理直气壮地放开束缚手脚的限制。最为关键的是,改编者应当明了改编的诀窍,知悉怎样取其精华补足欠缺;针对原作予以前呼后拥或是大刀阔斧、使之丰满扩容,并且得掌握影视语言的说讲具象形特性以及叙事的法则道理。岂不知,究竟有多少依照火爆人气蹿升的小说、网络文学而改编的影视作品惨烈不堪、遭受一片责骂 sound?事实上,其中多数都是妄图凭借IP效应获取丰厚利益,却不顾影视创作规律的功利性不良后果,影视改编,任务重大且路途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