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1月17日,嵩山少林寺藏经阁内,佛音缭绕,72岁高龄的台湾漫画宗师蔡志忠,踏着沉稳的步伐,缓缓向释永信大和尚走去,他那黑白交织的长发,伴随着剃刀的轻响,纷纷扬扬地落下。
由于佛教的戒律明确指出,七十岁以上的僧侣不得接受“具足戒”,因此蔡志忠只能接受“沙弥戒”,并以此身份被称为“沙弥”,而不是“比丘”。
这并未减弱他的虔诚之心,在仪式上,蔡志忠郑重承诺将恪守三宝,以戒律为师,这位创作了《庄子说》、《老子说》等作品,全球销量超过5000万册的漫画大师,自此正式成为了“释延一”沙弥。
“也许我会出家少林寺,等我老了,我就葬在少林寺。”
剃度之后,蔡志忠正式宣告,将个人珍藏的超过5000尊佛像、所有画作以及个人名下全部资产无偿捐赠给少林寺,这些资产的总价值达到了200亿新台币,约合人民币46亿元。
可不曾想,仅仅不到五年,同样的少林寺,却是另一番景象。
释永信因涉嫌挪用寺院资金和资产、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等问题,遭到联合调查。中国佛教协会迅速作出反应,立即撤销了他的戒牒。作为千年古刹的掌门人,他的声誉在短时间内急剧受损,一夜之间声名狼藉。
师父释永信的意外离职,导致蔡志忠赠予少林寺的财产,还有他渴望最终能安葬于少林寺塔林的愿望,都陷入了未知的境地。
蔡志忠与少林寺的因缘,远比他剃度时众人看到的深厚。
1984年,在东京池袋电影院,蔡志忠目睹了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随即心生感慨,他决定:“我将来一定要制作一部动画版的少林寺。”
那一刻的灵感,埋下了三十六年后出家的种子。
这位漫画界的天才自幼便立下志向,四岁半便下定决心终身从事绘画,九岁时更是立志成为一名漫画创作者。十五岁时,他带着仅有的250元台币,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台北的征程。至今已过去五十多年,他创作了百余部作品。他将诸子百家的智慧、佛经禅语的精髓,巧妙地转化为简洁的线条,成功地打破了日本漫画在我国市场上的垄断地位。
由于特殊的身份,蔡志忠对少林寺的捐赠,早已超越了物质层面。
在其所有捐赠之中,大约有九成是难以交易的宗教艺术品,诸如历代铸造的铜佛、木制雕刻、唐卡以及相关手稿等。除此之外,蔡志忠还深情感恩少林文化,投入了大量创作热情。他创作的《参禅步道》通过彩绘漫画的形式,阐释了禅宗的智慧,并将书法与漫画巧妙融合,呈现出禅宗的意境。在剃度的前一晚,他已经完成了以少林文化为背景的《少室六门集》,其中包含了达摩禅法、达摩二入四行论等众多作品。
2006年,他初次踏入少林寺参与“少林论禅”活动,便下定决心,在离世后将遗体捐赠给少林寺。他甚至半开玩笑地表示:“我的遗体或许能成为少林寺的宝贵资源,甚至能发展成一项观光产业。而且,他们还会为我树立一块巨大的碑石。”
那时,他身处于“蔡志忠漫画碑”的揭幕典礼现场,未曾料想,二十年后,那份承诺竟会被方丈丑闻的阴霾所笼罩。
释永信的倒台并非毫无预兆。
2015年,当“释正义”公开揭露其个人生活失序、非法占有寺庙香火钱等问题,少林寺随即以“收养孤儿”“因手术失去生育能力”等理由来平息这场争议。
在这十年里,质疑之声未曾间断,然而,这位被誉为“佛门CEO”的人物,其商业帝国却迅猛地拓展着疆域。
今年七月,少林寺管理处的通报犹如晴天霹雳。“与众多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的指控,直接否定了十年前的调查结果;“挪用和侵占寺院资产”的事实,证实了关于“香火钱去向不明”的疑虑。中国佛教协会迅速取消了其戒牒,并在官方网站上删除了其副会长职务信息。
如今,随着释永信的方丈室被铁皮严密封闭,新晋沙弥蔡志忠所面临的尴尬局面尤为突出。
蔡志忠对少林寺的虔诚信仰,与他对释永信的个人信赖一度紧密结合。然而,随着释永信的信任基础轰然倒塌,蔡志忠对少林寺的虔诚寄托也随之变得孤立无援,宛如一座孤立无依的楼阁。
蔡志忠向记者展示了自己那双破洞的鞋子,并坦诚地表示,“他早已不愿意用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去换取金钱”。
这位将毕生奉献给艺术的老者,在晚年阶段,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身心完全托付给了佛教,然而,他却不幸地见证了信仰之地的坍塌。
剃度之际,释永信对蔡志忠进行了开示,其言犹在耳边回响:“出家并非仅仅意味着离开尘世的家园,更要摆脱烦恼的束缚,通过不懈的修炼和修行,最终成就一位智慧与觉悟并存的人。”
言辞恳切,行为却轻率。面对师父成为囚犯,门徒又当如何以戒律为师呢?
释永信遭免职,洛阳白马寺的印乐法师遂接替少林寺住持一职。尽管少林寺清晨依旧人潮涌动,达摩祖师像前的香火依旧缭绕,然而某些事物已发生了永久性的变化。新任方丈将如何应对前任遗留下来的诸多承诺,尤其是关于蔡志忠捐赠事宜的处理,目前尚无定论。
蔡志忠在采访中提及了台湾地区的一句俗语——“一枝草,一点露”。清晨时分,无论植物的大小,都会沾上露水,自然界似乎总是那么公正。然而,这位已经77岁的艺术巨匠,在漫长的生命旅程中不断探寻心灵的归宿,却在商业与信仰的冲突中,遭遇了最为痛苦的背叛。
他规划的五百卷著作尚未完成,心爱的佛像还未安置妥当,那笔高达46亿的捐赠仍悬而未决。释永信虽然倒下了,但少林寺的钟声仍旧在山谷间回响。只是,那钟声,是否还能为虔诚的蔡志忠指引他的人生道路?